老李去滑雪了,更新了条朋友圈。 他穿件白色的滑雪服,顶着黑色的头盔,巨大的护目镜,黄色的单板。 天冷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会缩着脖子,看上去畏畏缩缩,老李得益于持久的锻炼,冷风里都舒展着,自信的站在山头云顶,小小的缆车来来往往。 老李说,拍好了吗? 他护目镜里反光的那个红色衣服的陌生女人说,好了好了。 那天晚上我悄摸摸左划了何风的聊天框,老李在我的旁边打着小鼾,酒精和疲惫。 我把屏幕熄灭,发出柯哒一声,急急忙忙把手机塞进枕头怕老李发现我的亏心事。 我还是准备全身心回到这个中年打鼾的男人的身边,先是脚,而后是膝盖,最后把耳朵凑在他的鼻子旁。 我最讨厌睡觉的时候有声音,连自己感冒了鼻息重都会矫情嫌弃的睡不着。 小时候,我爸总是喝的酩酊大醉的回家,被我和妈妈赶去另一个房间睡觉,喝醉酒的男人鼾声如雷,我每次都哆哆嗦嗦从冬天的被窝里爬起来,站在我爸的床边把他的鼻子捏住,直到他迷糊的睁眼,我就郑重地告诉他:爸爸,请你不要再打呼了。 而当时的老李喘着沉重的鼻息,和挂钟的频率是一样的,和下雨天雨点滴落在棚子上的节奏是一致的。 我贪婪地听着,膝盖在大腿上点出节拍。我凑近了看他即将长出的胡茬,看他没有去角质的鼻翼。 每个人身上不一样的味道是哪里来的?怪好闻的。 第二天老李醒的比我早,侧着身子看邮件,划过去界面又看看新闻,看看房价,看看昨天的球赛。 我把下巴挪到他的肩膀上,他眼睛都没抬起来,你醒啦? 我又钻进被窝里,没有没有没有,我哼哼唧唧。 他也把头蒙进来:再不起该堵车了。 我把手机拿进被窝里,紧闭我早起没有刷牙的嘴,我在手机备忘录里打上:在睡五分钟。 老李说,滑雪要来不及了哈。 我闻到了薄荷味,他起床刷过牙了,老狗逼,我心想。 出门前看了眼地图,好天气的周末大家都想急赶慢赶地乘机喘息,这下好了,北京堵的窒息了。 老李算了算时间,来不及去南山雪场了,晚上太冷了,他说,回不来明天又得请假了。 优秀党员老李不想做个工作的逃兵,和我这个失业游民不一样。 一个厮磨的无聊的充实的普通的失败的滑雪计划。 一年了,老李的滑雪计划终于实现了。 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他穿着白色滑雪服站在山顶意气风发的照片,滑雪镜里反光着一个红色衣服的女人。 真不行,要是我就会穿白色,我这么想。 我翻开手机的备忘录,往下滑一滑,看到了我在去年那个早晨9点48分打出的:在睡五分钟。 慌忙中耳机突然连上了蓝牙:文的airpords,屏幕这么亮着。 我正坐在车里发呆,躲避这些天的冷空气和争吵,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着。 突然想起了那个唯一会这么叫我的人。 老李每次这么叫的时候,我都非常嫌弃,这是什么老土的叫法啊,有那么多种时髦甜蜜的称呼,为什么要郑重地叫出我的名字,并不好听的名字。 可是现在的我坐在车上,不在他的身边,看着穿红色滑雪服的女人,连这种老土的称呼都听不到了,只有手机会这么盲目的称呼我。 我再一次挂了何风的电话,这是一年来我们吵的第五十次架了。 很难理解吗? 谁让老李总是轻轻浅浅地靠着我,风轻云淡地啃噬我,没有任何承诺,就让我这样耗下去。 我耗不下去了,可以原谅我吗,我也可以继续等待,只是需要中场休息了,在工作、家庭、独自生活的笼子里,没有人必须要做别人房间里的月亮。 一位男性朋友突然发了条朋友圈:我和我的媳妇儿和儿子。 我在共同朋友的群里震惊着,吃着八卦。 未婚先孕的媳妇儿还没出月子,抱着一个皱皱小小的婴儿。 我疯癫打趣,差点就吃我满月酒了,我也能生。 朋友问,你能给谁生?何风? 我说,十月怀胎,那当然老李啊。 我在一阵又一阵的哈哈哈中讪笑,好像在任何时候承认有想要和一个人长长久久的念头都是羞于启齿的事,对于我而言,就像是当众演讲,就像是KTV里切到了我偷偷点的歌,承认了就是落败了,落败了就是被动了。 这慌乱的,毫无进步的,并没有因为我的讪笑就停止对我的嘲弄,何风的未接来电和红色衣服的女人这样告诉我。 宇宙吃掉花枝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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